對於甯婍姮變臉比變天還快，眨眼間就恢覆到往日的冷清，香雲實在不能理解，小主似乎不喜歡笑，也不喜歡人家說她笑了。

她嘟了嘟嘴，都怪自己不夠激靈。還好小主就是性子涼薄一些，不喜言笑，也不難伺候。

可這世上，為何有不愛笑，討厭笑的人？

難懂，難懂！

甯婍姮起身往暖閣裏走去，坐在書案前，神思悠遠。自打入宮後，她逐漸展露笑顏，她都忘記了自己在人前笑的模樣。她睡的安心了，也常笑了，心底還蠢蠢欲動盼望著什麽。她害怕如此，她知曉她必須拒絕這些，這跟她的人生是有沖突的。

她不能有負公子所托，她這一生都只能為公子而活。

心口恍若一塊巨石壓著，壓得她透不過氣，喘不過氣。

她擡起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，長長嘆氣。

香雲端著茶杯入內，見甯婍姮似是煩悶，她將茶杯放下，“小主，奴婢給你按按。”

甯婍姮沒有說話，香雲當是默認了，她到了甯婍姮身旁，雙手搭在甯婍姮肩上。

甯婍姮放下手，往後靠了靠，閉上眼睛。

香雲一邊幫甯婍姮捏肩，一邊在想，主子似乎有心事，只是將心事藏得很深。她在這深宮呆了許久，深宮中的女子命運坎坷，叫人唏噓，不知小主是否也在擔心自己的境遇？可小主這人看得開，又生性涼薄，應當不至於會想不通事情吧？

香雲的手法很好，甯婍姮漸漸冷靜下來。開始思索香貴妃一事，雖然醉醫仙已經提醒她莫要自作聰明，但不得到答案，她是不會罷休的。

香貴妃暗中赴會，被推摔傷，也還護著那人，可見那人在她心中地位非同一般。又或者，她受了什麽威脅，不能將那人供出。

當然，她比較傾向前者。

她大膽做了假設，香貴妃的心上人還未死！

可秦國深宮，他又如何潛入？

甯婍姮一下子睜開眼，眸中殺意乍現，若有人在推動這一切呢？巫蠱本就是要害香貴妃，再安排人與香貴妃相見，後院起火，鬧得是百裏奚，看得是皇室宗親。

這一事，跟皇室宗親定脫不了幹系。

不知公子是否牽扯其中，皇室宗親與百裏奚爭起來，公子確實可以坐收漁翁之利。她要在這深宮中推波助瀾？還是旁觀？

想到原慕白，她的心又頓如刀割。

香雲躊躇了許久，才小聲問道：“小主，可是不開心？”

一句話，將甯婍姮的憂傷情愫隱去，她淡淡道：“如何看出我不開心？”

“小主往日雖是冷冷清清，可也不見如此精神不好，小主應是有事不開心。”

“哦？”甯婍姮仍是淡淡態度，香玲和香雲自小在宮中，察言觀色自然是懂得。再是，她們兩個是百裏奚派來的人，又怎會不觀察入微。

香雲又鬥膽問下去，“小主可是因為昨夜的事？”

甯婍姮起初沒反應過來，隨後才想到香雲問的是她一人在寒風中等百裏奚的事，她抿了抿唇，似笑非笑，“不是，只是近來後宮不平靜。”

“小主，你可要打起精神。”

“許是昨夜受涼才導致想的多些。”甯婍姮言罷，又問香玲，“你與香玲在秦宮待了這般久，可想過要出宮？”

香雲搖搖頭，“奴婢和香雲姐姐從未想過這個，奴婢們的命是皇上給的，這一生都願老死在秦宮。皇上對奴婢都是極好的，況且出宮了，奴婢也不知要做甚。即使到了年紀可以婚配給朝中官員和士兵，可奴婢和香雲姐姐並不想嫁人。”

甯婍姮本是不想與香雲再糾纏於她的問題，而支開話題閑聊，卻被香雲的話給吸引了，“為何不想嫁人？你不想要一人一心，白首不相離？”

“小主。”香雲似乎是有所感觸，手上的力道也輕了，“世上哪裏來這般多一人一心，男子三妻四妾，只見新人笑未見舊人哭。還不如和香玲姐姐就這樣在深宮裏生活，雖然是伺候人，但老了也有個養老的去處。死後也不擔心沒有人料理後事，宮裏都會安排好。”

“沒想到你和香玲會想得這般深。”

香雲說的很對，甯婍姮也因這話頗有感觸，男子三妻四妾，誰見舊人哭。昔日門庭若市，新人一來，淒淒慘慘，一人獨坐窗邊看盡春去秋來。普通人家都如此，更別說是這深宮。皇帝對後妃，又能有幾分情真。

就拿百裏奚來說，那般對香貴妃，又這般待她。

還有麗妃，還有林琳瑯。

往後，公子是否也會忘記初衷，三千佳麗，與百裏奚一樣，周旋於這麽多女人之間？

酸澀的滋味，猶如註入黃蓮與酸醋，無形在心底蔓延開，讓她不敢再去深想。

她渾然不知，究竟是為了誰。

香雲聽甯婍姮的語氣，似乎更為深沈了，“小主，奴婢是不是說錯什麽了？”

“沒有，你說的很對，男人三妻四妾，又何來一人一心。”

香雲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，一副懊惱追悔不已的表情，她怎麽就忘了，小主的身份和她的身份。這是在大秦的後宮，小主是皇上的女人，皇上後宮這麽多女人，她這不是在小主的心口上戳刀子嘛！雖說後宮女子都知曉自己要跟眾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，但誰不想成為獨一無二。

“小主，奴婢是不是多嘴了。”

“你說得不過是誰人都懂得的道理。”甯婍姮說著，讓香雲別按了，“我有些乏了。”

香雲看著甯婍姮起身往內室去，她小臉皺著，跺了跺腳，擡手拍了拍自己嘴巴，都怪她這嘴欠的，小主肯定是聽了她的話，更不開心了。

九重宮。

鴻貴妃聽了昨夜汐月宮的事，氣的來回踱步，手不停的絞著帕子，“真是氣煞本宮了，這個甯寶林，看似與世無爭，可心眼比誰都多。”

一旁宮女晴雪勸道：“娘娘，莫要置氣，傷得可是自己身體。”

鴻貴妃狠狠瞪了晴雪一下，“你讓本宮如何不置氣？本宮入宮這麽多年，皇上都從未牽著本宮的手一道走，更別說是與皇上一同坐轎子。本宮沒有的事，她一個新入宮的小小寶林竟然全做了。”

發洩一通，鴻貴妃又覺得自己語氣重了，她坐了下來，“罷了，我沖你也不是個事。”

晴雪道：“只要娘娘能消氣，奴婢作甚都可以。”

聽了晴雪這話，鴻貴妃氣才正要消，吳多蔓就大嚷嚷著來了，“姐姐，你可知道昨晚那事，宮裏可都傳開了，那甯婍姮不得了了，獨得專寵。”

這下，鴻貴妃又惱了上來。

她不耐煩道：“是嫌人家不夠笑話咱們不懂規矩？還沒見人影就大小聲嚷嚷著，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？”

吳多蔓嘟囔道：“姐姐，我這不是生氣嘛。她一個小小的寶林，這麽會耍手段，怕往後咱們姐妹的日子都不好過了。”

吳多蔓不耍陰謀詭計，但是小話說得那可是一把把刀子在紮著鴻貴妃心上，她也明白如今自個人微言輕，一切還需要靠鴻貴妃照應，她們兩個就應該同心對付其他人。

鴻貴妃怒斥，“她敢！這後宮是誰的天下，她只怕還沒弄明白！”

吳多蔓徑直走到鴻貴妃一旁坐下，繼續挑撥道：“姐姐，人家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。就怕她甯寶林把自個當回事，不把姐姐放在眼裏。姐姐可聽說，麗妃特意去了素悅軒見甯寶林。麗妃是什麽角兒，姐姐清楚，那甯寶林……”

她故意不將話說完，就是為了好讓鴻貴妃自個去想，越想就越惱怒。那甯婍姮的日子，也就會更不好過。

如她所料，鴻貴妃更為生氣了，“她麗妃算什麽！不過是仗著舒家狐假虎威！沒有咱們爹爹給錢，他們舒家能有錢養兵？”

吳多蔓連忙附和，“姐姐說得是，咱們爹爹可是給出了糧草，幫了皇上的大忙。”

“一個個小小寶林，還能插翅上天了不成？本宮就不信其他宮的能坐得穩，本宮倒要看看，她成了漩渦中心，還能安然無恙！”

鴻貴妃言罷，冷冷一笑。

吳多蔓見目的已經達到，也不添油加醋了，附和了幾句，兩人閑聊起家中事。

呆了約莫半個時辰，吳多蔓這才起身離去。

晴雪將吳多蔓送出去，回來後，見鴻貴妃神色嚴肅，以她跟著鴻貴妃這麽多年了解，吳多蔓讓鴻貴妃不悅了。

鴻貴妃往後靠了靠，眼睛微瞇，“晴雪，你覺得吳芳儀如何？”

晴雪應道：“娘娘的妹妹，自然與娘娘一心。”

“一心是沒錯，可就是上不了臺面，玩些市井潑婦手段。想激怒我，讓我對付甯婍姮。深宮步步難，就怕遇上坑自己的人。”

鴻貴妃言語中雖有對吳多蔓的不滿，可她也沒忘記她和吳多蔓是同枝生，如何都不能動自己人。

至於吳多蔓那些小話，那些添油加醋的事情，她也權當耳旁風，吹吹就過了。吳多蔓要想在這深宮生存，不好好磨練一番又如何能成事。

“小主也是年輕氣盛，不禁氣。”晴雪早摸準鴻貴妃性子，自家的人，鴻貴妃自己能說，絕不能讓旁人說一句不是。

“也是。”鴻貴妃眉頭一挑，拇指和食指摩挲著另一手的金指套，“至於甯婍姮那，還是那句話，本宮不收拾她，有得是人收拾她。這吃人的老虎，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，等著將她拆吞入腹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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